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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安慰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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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安慰劑

淩疏聽著廣場上的流水聲,怔怔出神,細細品味著他這句話。

“你怎麽知道我能安穩一生?”

她問他,因為她比誰都清楚她的一生會如何度過,會在經歷事業回春之後,在巔峰事情,死於喉癌……

“我希望是這樣。”

他沒有看她,而是也看著來往的行人,低喃道。

淩疏笑了一下,她就知道曲知恒不是會說自己有預測能力騙她的人,這算是他對她的祝願。

“我真想告訴你,你錯了,說不定……”

她略微賣了個關子,低頭將最後一口蛋糕吃掉,然後才看著他的側臉,斂了笑意,篤定地說。

“我會死於絕癥或者意外。”

他轉頭,目光落在她身上,眼中有些詫異,略微開口,聲音卻又像是被人潮聲吞沒。

“淩疏,別這麽說。”

她很自如地笑著,側身換了個舒服的坐姿,半開玩笑地說道:

“曲知恒,你有沒有想過,也許在某個時空中,我真的死於絕癥,然後我的靈魂,回到了數年前……”

“由於我知道你未來會死,所以我千方百計,想要阻止你。”

她說著說著,神情還是忍不住正經起來,後來幹咳了一聲,喝了口咖啡掩飾她的不自然。

他看著她的眼神,格外安靜,雖然沒有微笑,卻沒有帶給她半點的不舒服。

“我是堅定的無神論者。”

他聲音有些深沈,眼神靜默。

此時她緊握的雙手有點出汗,令她坐立不安,心裏有團隱忍的火,好像隨時呼之欲出,但是理性卻又令她穩住自己的言行。

她本想對他說實話,想對他說,如果他能再等上幾年,他的才華不僅會被歐洲看到,還會被華人圈看到,被世界看到。

但是在一個無神論者面前,這麽一說,反而會讓她其他的話可信度也一同大打折扣。

但是轉念一想,她不由得低嘆一聲。

所謂的功名利祿,不過是普通人的追求罷了,若是聲名鵲起就能留住他的話,他也不會走上終結的路了。

“想去老橋上走走嗎?”

他唇角上彎,視線從她袖口一掃而過。

她意識到自己任何微小的情緒和細微的動作,在他眼中都是被數倍放大的,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雙手已經因為心中糾結,而下意識攥緊了。

“我先緩緩。”

她深吸一口氣,用手指在膝蓋上按照左手兩下、右手一下的頻率敲擊著,她總是會用這個方法快速緩解自己的緊張感。

“我等你。”

他伸出手,將兩人的咖啡杯和她的點心碟子無聲地推到一邊,這樣方便服務生收拾。

她聽到他簡簡單單的三個字,心裏咯噔一聲。

過了一會兒,他沒有看她,而是看著行人,並非興致勃勃,也不是百無聊賴,沒有出神,只是靜靜地看著行人而已。

“你察覺到我剛才有點緊張是嗎?”她一邊輕輕點敲膝蓋,一邊問道。

她剛才有點緊張,因為她在與他關於時空與死亡的對話中,她一時不知如何將對話進行下去。

他輕點頭,然後說:“你很容易緊張或者焦慮。”

“我感覺任何人在你眼中都無所遁形。”她說得直白,包括她此刻突然的焦慮,也不加任何掩飾。

“甚至,有時候我都沒察覺到我下意識的情緒,你察覺到了……”

她的呼吸在敲擊膝蓋的過程中恢覆了平靜,低聲對他說。

“這個方法,有用嗎?”

他突然對她剛才敲膝蓋的動作感到好奇。

“有時候有用,有時候的沒用,但是人的內心很強大,有時候哪怕把它當成安慰劑,也可以。”

“安慰劑……”他輕不可聞地重覆了一句,旋即唇角露出笑意。

她將自己所知傾囊告知。

“據說這個敲擊頻率可以模擬嬰兒時期母體的心跳,很多人會在情緒低落的時候蜷縮起來,那是小孩子在母親腹中的姿態,這個方法也是同理,至於為什麽敲擊膝蓋,是因為可以用通過骨傳導,也可以的敲擊其他地方,能感知到就可以。”

他眼中笑意浮動,“聽起來不錯。”

她很難以辨別他的客套和實話,就建議道:“你下次如果感到緊張或焦慮,可以試試。”

“好。”他答應的聲音不高不低。

內卡河面很寬,水流並不急,老橋橫跨內卡河兩岸,橋上有雕像,站在橋中央是看山上的舊城堡的最佳觀景點。

“如果要用一種顏色去形容海德堡,我認為它應該是紅色的。”

淩疏和曲知恒並肩走到了橋中央,將後背倚靠在路燈旁,遠目眺望那山上舊城堡。

“哪種紅?”他站在她身旁,順著她視線看過去。

“舊城堡的紅,老橋的紅,這裏最隨處可見的那種紅,也許是磚紅多了加點灰,也許是赭石加點黑,我說不好,只覺得這顏色古老。”

她半瞇著眼睛,不確定地用自己業餘的想法來試圖形容這種顏色。

“你喜歡繪畫嗎?”

他在她身側站得筆直,回身看著她身後的方向。

她思索著如何回答,“說不上喜歡,沒有經過專門的訓練,只是買顏料隨手塗鴉而已。”

除了歌唱這件事她喜歡到了骨子裏,其他的很多興趣,都是階段性的。

短暫的沈默了之後,遠處來了一群游客,導游正在用外語向他們介紹著老橋。

淩疏靜默聽了一陣,便說道:“他們在說意大利語。”

他淡淡點頭,補充道:“而且應該帶點西西裏口音。”

這下輪到她驚訝了,她笑得有些狡黠,又有些不好意思,“原本想讓你小小驚訝一下的,誰知道你居然能聽出來口音?”

“小時候常跟家人去演出或度假,次數多了,就能聽出一些。”他謙遜地說道,倒是問向她,“你呢,你之前學過?”

她有些啞然,因為她之前學歌劇的時候會接觸很多意大利歌劇,學一點意大利語和法語發音和入門語法,算是必修課。

但是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麽十八歲,剛來德國,考學剛被拒的人能懂點意大利語。

隨便編個理由很容易,但是她不想對他說謊。

河面吹來了風,將她的披肩長發吹了些在唇角,她擡手將頭發撥回耳後,上前垮了一步,站得離他很近,用他高大身軀擋了點風。

“我喜歡意大利歌劇,還有一些意大利的電影。”

她並沒有直接回答是否學過,因為她盡量不撒謊的,而是用自己的喜好側面解答了他的疑問。

“你以後……想當歌劇演員嗎?”

她突然站在他的面前,他沒有表現出抗拒,只是聲音帶有一些不易察覺的局促。

這個問題,如果是十年前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,想,很想。

但是她畢業後,債務纏身,她已沒有太多時間在歐洲等待上臺的機會,她要盡快回國,也要盡快讓自己有收入。

人生重來一次,她依舊想,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歌唱生涯會在未來十年內結束。

她也不知自己在什麽時候種下喉癌的種子,但是她知道,歌喉和生命,對於她來說,也是短暫的。

她仰頭,擡手擋住了右邊照射過來的陽光,原本一整個白日的綿綿細雨,卻在夕陽西下的時候開始迸發激烈的陽光,這大概就是德國陰晴不定的脾氣。

“想……”她話鋒一轉,“但是我不能寄托所有的希望在唱歌上,也許我會去學個其他專業,爭取‘兩條腿走路’。”

無論是將來嗓子不行了,或是發生病痛,都是無法預料的。

在她還能唱的時候抓緊時間唱,不能唱的時候也有其他謀生的本事,這能讓她前路走得淡定些。

人在經歷過死亡之後,很多給心靈徒增壓力的執念會慢慢放下。

身旁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,是一個老太太拿著單反相機,禮貌地用英文問他們:“(你好,請問您有空幫我和我的丈夫拍張照嗎?)”

有很多德國人遇到外國面孔,有時會直接用英文,便於交流。

她離老太太比較近,立刻直起身,點頭說很樂意,但是她對單反僅限於會摁快門。

奶奶笑容可掬地說:“(沒關心,你只需要一直摁快門就可以。)”

一個身穿灰色西裝的老爺爺,坐在輪椅上,在橋邊上沖她慈祥地微笑,用嘴型表達了答謝。

這時她才註意到,老爺爺的喉嚨處……開了個孔,插著管子,整個人看起來雖有強烈病態,卻也沒擋住他眼裏的光。

淩疏拿著單反的手頓了頓,喉頭突然哽了一下,鼻頭有點發酸。

老爺爺身後推著輪椅的,應該是陪護人員,她固定好輪椅後,檢查無誤就直接退出了鏡頭。

老奶奶身穿一身紅色絲絨裙,頭上帶著羊毛氈禮帽,她為自己化了全妝,臉上有歲月的痕跡,但是她卻有著一種獨屬於這個年紀的優雅與神情。

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妝發,踩著半高跟皮鞋來到輪椅旁邊,輕輕握住爺爺的手,整個人半蹲下來,與他同高。

淩疏看到這個場景,開始有些擔心自己的水平可能不足以幫他們拍出最好的照片。

淩疏接到了她的眼神,便開始緩慢倒計時,然後為他們定格了雙方笑容最燦然的瞬間。

老奶奶側頭,幸福又充滿愛意地吻了愛人的臉頰,爺爺略微歪頭,貼著她的臉,轉頭在她的紅唇上落下一吻。

淩疏順手幫他們記錄下這幾個瞬間,透過鏡頭,她似乎能動容地看到了他們從年輕相伴到此刻的一生。

老奶奶站起身,沖她道謝。

淩疏雙手將手機遞了過去,然後說了句不客氣,便有幾分難為情地看向遠處的曲知恒。

曲知恒沖她欣慰一笑,她像是受到某種鼓舞一樣沖他加快步伐走去。

可剛走沒幾步,曲知恒卻突然看向她身後,嘴型微動似乎在說些什麽。

她疑惑地看向身後,可剛一轉身,一只手臂就已經輕輕放在她身側,引她往前走。

“老奶奶要給我們拍照。”他突然來到她的身側,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。

氣息撒在她的脖子,像羽毛一樣,涼涼的,不經意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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